长沙的盛夏酷暑
作者:蒋集政
根据统一安排,8月3日—7日,我例行公休。如果算上前后两个周末时间,一共9天,时间不算少了,心里很是高兴。
8月的长沙真不愧是一个大火炉。天气预报,8月1日—10日,持续高温热浪,最高气温可达38度以上。本来可以外出到气候凉爽之地避避暑的,因为孩子明年高考,又因为上半年防控新冠肺炎疫情休学时间长,下学期8月7日就要开学,此前几天,孩子要在家完成暑假作业,我和爱人只好留在家里与孩子一道“战高温斗酷暑”了。
没有了工作任务,每天除了接送孩子上下课,就是一日三顿的事,看看书,看看电视,玩玩手机,散散步,倒也轻松自在。
一天晚上,送孩子到学校晚自习后,看时间还早,爱人提议去咸嘉湖公园散步。傍晚的咸嘉湖公园,尽管太阳早已躲入西山,但气温仍然在30度以上。散步的人不少,或三五成群,或成双成对,或孤身独行,不管是顺走还是逆行,三五成群的,都像在交流讨论着什么;成双成对的,几乎都是在喁喁私语,不知在说情话还是在说他人隐私;孤身独行的,则捧着手机或看或听,也有边走边看抑或偶作停留拍照留影的,当然还有低头沉思忘我物外的……真是人生群像,形形色色。
我和爱人从望月湖沿龙王港堤往西而行。有人说,人过中年就开始怀旧。边走边聊,不由想起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后长沙的夏天。那时我刚调入长沙工作不久,单位安排我一间单身宿舍,宿舍楼不高,3层,我的宿舍就在3楼上。也是这样的盛夏酷暑,没有隔热层的宿舍楼,被如火的骄阳暴晒一整天,晚上十点以后宿舍里仍然像蒸笼一样。这样的日子,我总是在办公室“加班”到十一点才回宿舍,因为办公楼的大门晚上十一点就要落锁关门了。十一点后,宿舍里依然“热情似火”。为了降温,宿舍里所有能够盛水的盆盆桶桶、坛坛罐罐,甚至茶杯饭碗都装满了自来水,但降温的效果几乎感觉不到,哪怕盆盆桶桶里盛放的自来水温度升高了,也没有感觉到宿舍里的温度降下来。
许多的日子,我到公共卫生间里冲一个凉水澡,身上的水都不擦,电风扇一吹,感觉些许凉意,倒头便睡。睡后不久便又热醒了,一身大汗淋漓,再到公共卫生间去冲一个凉水澡……记得年8月的一天,同样的高温酷暑,永州老家几位熟人来长沙出差,晚上我去他们住宿的酒店看望,酒店房间装有空调,凉爽极了,聊着聊着就晚十一点多了,正准备回家,一位老朋友劝我在酒店住一晚算了,说正好有一个标准双人间只一人住。那一晚,别提我睡得多么香甜了!盛夏的长沙,空调房,真正的人生享受!当时我想,等到有了自己的住房,第一件家用高档电器,就买一台空调!
沿堤行至矗立着“咸嘉湖公园58小镇”标牌的地方,感觉有些口渴了,爱人便说去“58小镇”喝杯冷饮。路过“58到家生活馆”,见里面人不多,只坐了两三个人,环境也不错,便进去询问可有冷饮咖啡?没想到一个帅气的接待生说“没有了,打烊了”。我非常惊讶,在夜生活几乎通宵达旦的长沙,晚8点多就打烊?是生意不好还是?这当然不是需要我操心的事儿了。继续前行,爱人说,前面不远有一家“茶颜悦色”,我不问就知道,此前爱人肯定光顾过。不几分钟就到了“茶颜悦色”,店面不大,生意真好,售卖处排起了长龙,一条“L”型的长椅上坐满了人,店里的扩音器还不时喊着“欢迎光临”,真是人声鼎沸,好不热闹。爱人去排队“买食”,我好不容易等到有人从长椅上站起离开找了个座位坐下。说实话,对于我这样五十大几的人来说,这样的“就饮”环境我很不喜欢,如果不是“美饮”的诱惑,我早就等不及离开走了。心中不禁又想起刚调入长沙时那些炎热的夏天——
长沙人形容夏天的炎热,说太阳出来是“嫩白的”,地面晒得是“翻WO的”,说实在话,我至今不知道“翻WO的WO”字是怎么写的。即使如此,那时候我总是期盼天气预报第二天的气温在36度以上就好。因为不知道是哪一级的规定,当气温达到36度,上午正常上班,下午一半人员轮休;气温达到37度,上午正常上班,下午全体人员休假;气温达到38度及以上,全体人员休假。因此,我最烦躁的是天气预报第二天气温35度。而就是怪,那时天气预报往往每天是35度居多,偶尔才有36度以上,而我们感觉实际气温要高出不少。
如果气温在36度以上,下午不用上班,吃完中饭我便去舞厅“蹭空调”。那时候,长沙有营业性舞厅数十家之多,开放中午场的舞厅不少,我去得比较多的是位于小天鹅宾馆后面的“金轮歌舞厅”和位于建湘路地下人防工程的银天歌舞厅。两个歌舞厅收费标准相同,中午场(12:30—14:30时,播放音乐)2元,下午场(15:00—17:00时,乐队演凑)4元,如果中午与下午连场,收费5元,每场提供免费茶水一杯。舞厅去得多了,见识了舞厅里形形色色的人生,也生发许多舞厅感慨。年,我还专门写了一篇《舞场世界》发表在《中国工人》杂志上,文章中的许多内容已不记得了,但有两个场景至今记忆犹深。
一次是在金轮歌舞厅,一位40岁左右的中年男士在跳舞时特别投入,舞姿也非常潇洒,一曲舞毕,几位舞友坐在一起闲聊,有人赞扬他的舞技和神采,他说:“只要你步入舞池,就当是你与舞伴的双人舞表演,整个乐队就为你们两个人演凑。”那是一种多么自信、多么忘我的境界!还有一次是在银天歌舞厅,曾与一位矜持端庄、风韵犹存四十出头的妇女交谈,问她为啥一个人出来跳舞,她说:“我是到舞厅来寻求孤独的。”见我有些诧异,她进一步解释说,“舞厅里看似热闹,跳舞时虽然与舞伴相距很近,甚至肌肤相触,但彼此素昧平生,没有感情与心灵的交流,其实你是孤独的。”我不得不佩服她对生活的精辟见解,也感叹生活中其实处处充满哲理,充满辩证法。不由想起青年毛泽东为了练就在嘈杂的环境中静心读书的本事,曾经专门跑到熙熙攘攘的闹市读书的典故。于是对“茶颜悦色”这种本身就应该处于闹市,也必须人声鼎沸才能将生意做好做大的“喧嚣”释然于怀了。
与爱人一人手捧一杯“幽兰拿铁”边饮边行,“58小镇”中心广场好不热闹,有跳广场舞的,有乐器演奏的,有伴音响演唱的,有小孩嬉戏的……我们没作停留,直接过湖中栈道。湖风阵阵吹来,虽然带有阳光的余热,也有湿湿润润的凉爽。不觉就到了地铁2号线西湖站下的商业门面。这一片商业门面闲置很久了,门面建成后就一直闲置着,每次经过,都感叹可惜了一个好地方。非常怀念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后夏天喝鲜啤的日子,心想,那时喝鲜啤有这么好个地儿该有多好。
那时最常去喝鲜啤的城中心地方主要是坡子街和北正街,邀三五好友,每人买上三五斤鲜啤,下酒菜无非是花生米、凉拌海带丝、凉拌韭菜什么的,能够点一份炒猪耳、腊牛肉啥的就算奢侈,最好的下酒菜肯定是坡子街“三合一”“四合一”热卤了。一杯酒,一口菜,在那青春葱茏的岁月,很有一番“大碗喝酒、大块夹菜”的豪情。夏天喝鲜啤最热闹的地方当属荣湾镇、井湾子了。那时候,这两个地方都算是城郊,每个地方都矗立着两只好高好大的啤酒罐,一只储存白沙鲜啤,一只储存湘乡鲜啤。喝酒人大都是坐在室外,脚踏大地,仰望苍天,推杯换盏,豪喝胡饮,兴致高潮时敞胸露肚,赤膊上身,直喝到月亮害羞、星星眨眼……唉!遗憾得很,如今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地方,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感觉了!
不知不觉就围着咸嘉湖漫步了一圈。去接孩子的路上,爱人给孩子买了一支冰激凌。孩子上车后,见只有他一人有冰激凌,便问我们怎么不吃,爱人便说我们已吃过“茶颜悦色”了。孩子便说:“老爸以前只喝冰红茶、啃老冰棒的,现在也喝‘茶颜悦色’了,与时俱进呀!”我不由得感慨,时代在前进,社会在进步,我们每个人也应该与时俱进。想当年,我们期盼着夏天最高气温超过36度,好能够轮休或全休,现在无论气温高低,都可以轮流公休了;那时候,空调是少数地方、少数人才能够享受的奢侈品,如今大多数人可以依靠空调度过炎热的夏季了;虽然没有了之前或城区或城郊、或室内或室外,大杯喝酒,大块夹菜,大声吆喝,狂喝豪饮鲜啤的地方,却多了在宾馆酒店、在茶座酒吧畅饮各种啤酒的场所……长沙在发展进步,中国在发展进步,世界也在发展进步,这是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,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时代大势!
作者简介
蒋集政,长沙市政府副秘书长、办公厅主任,湖南省、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。喜爱写作,发表各类作品百余万字,编著《文史说例》《创业之都建设简论》《幸福家园建设研究》等专著七部。